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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1)

我要說的,是我的一個悲傷懷念,一段美好回憶。是的,至少自己認為是美好的。
  我失去了一個親人,他是我一生中,我最可以信賴、最瞭解我、最談得來知已,他是我唯一的、最親的親弟弟,他走了,走到了另一個世界,突然之間消失了,一場可怕的車禍,奪去了他的生命。
  隨著時間流逝,我總走不出這種悲痛。無論是在百忙工作之中的瞬間,還是呆在家裡,或者一個人在馬路上走的時候,尤其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我總是想起我們從小到大的片段。那種姐弟親情,像朋友的情誼;又像兄妹一樣的情感,點點滴滴,一閒上眼睛,我總是看見他笑著向我走來。我真的好想他,想和他說說話,握握他的手,摸摸他的頭髮,或者聽聽他的聲音。可是這一切都沒有了,完了……
  我還是從童年說起吧,我們的童年跟其他的,在農村度過的孩子一樣,都過得較清苦。我父親不是本縣人,年輕的時候從離我們這裡的一百多公里外的鄰縣來到我們這邊工作的。聽說有一次他從縣裡到農村下鄉,認識了我媽,然後結婚有了我們。是因為我媽是人家的養女,必須瞻養老人,除了我爸在城裡工作外,當時我們跟我媽一直生活在農村。
  從小到大父母對我們要求很嚴,尤其是父親,他是搞法律工作的,性格正直、剛硬,尊紀守法。對我們要求很嚴厲,從不讓我們有什麼「越軌」行為,我們都很怕他。小時候,弟弟很聽話,很乖,大家都非常疼愛他。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時,他開始上學,那時候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到了我上初中時,我的爺爺、奶奶相繼去逝了,當時我媽在鎮上的一個單位上班。所以,所有的家務都是我幹的,那時農村都沒有電燈,到了晚上我才有空點上油燈作作業。我弟,他很聰明,從小學至中學,學習成績都很好,人又靈活會唱歌、跳舞,長得又帥,一直是學校的文藝演員。他從小就喊我名字,沒叫我姐,每次當我點上油燈作作業時,他就靜靜坐我旁邊看著,記得有一次他既然對我說,我的作業他會做,我說你就別吹牛了,這是中學課本,你是小學的怎麼會作呢?他說,不信,你抄一題,讓我作吧,我就抄了一道練習題是解方程的,他果真的把那道方程題解答出來了。後來,有時候我的作業都讓他幫著寫,雖然不全對,但對我來說,不錯。
  我上高一時,得了一場大病,所以體質很差,整個學期幾乎沒有去上課,第二年,照樣上了高二(當時我們是兩年制學業)數理化我當然學得一塌糊塗了,所以參加高考當然落榜了。我弟他順利的考上重點高中,到城裡讀書,跟我爸在一起了。當時我爸堅持要我在這邊再補習一年,明年考中專,可我知道我不是讀書料子,我不願意,所以他對我很失望,也很生氣。當時我們這邊流行這樣一句話:「學好數理化,不如有一個好爸爸」。我很想爸爸能為我找一份工作,可是沒有。
  到了第二年,我自己考到了鄉里一個偏僻的管理處工作,(雖然這個分數是我自己考的,但這份工作也是我媽托人情找關係才得來,(社會就這種現象。)也就是在這一年,我媽帶著我妹妹,也搬到城裡去住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鄉下。
  管理處在山上,那裡工作環境很差,生話條件也不好,我想,一家人都到城裡了,也許我爸會想辦法把我調走,可是,又讓失望。
  後來,我弟高中畢業後,考上大學。當時我弟高考分數考得很好,外省的一所重點大學要錄取他。可是他是我父母親的唯一兒子,爸媽不同意他到省外去讀書,要他上本省的另一所院校,畢業後可以回到他們的身邊。我弟他很乖,又聽話,當然聽從父母親的安排了。我們的姐弟情誼是從他到省城讀書後建立。
  我弟到省城讀書後,我給他寫了一封信,也許是我當時還年輕的原因,對父母親產生很大的怨氣,記得當時我說,「你們都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很孤獨,沒人說話,也沒人關心我。這裡工作條件又這麼差,爸媽又不理我,我真的不想活了,乾脆死了算了。」他給我回了兩封長信,還郵來兩本詩集,一本是俄國詩人普希金的,另一本是我國青年女詩人舒婷的。我弟對我講了好多話,我記得他說「你好好讀讀這兩本書吧,普希金是在怎樣的環境下,寫下那首《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還有舒婷《小窗之歌》。「答應我,不要流淚。假如你感到孤單,請到窗口來和我會面,相視傷心的笑顏,交換鬥爭與歡樂的詩篇」。「不是不會流淚,而是要求不要流淚,不是在孤單中沉弱,而是要求在傷心的笑顏中昂起。」「父母親這樣待你是不對,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爸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決不可以為子女的工作,去找任何關係的,請你原諒他們吧。」最後他還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理你,你還有個你最親最親的弟弟在關心你,愛你,無論我將來在哪裡,我都不會不理你的。」看完了他的信,我記得我哭了,多好小弟,他懂得那麼多,他瞭解我,懂我。當時他還不到十八歲。果然真的,他的每個寒暑假都回到鄉下來倍我,有時還帶上幾位同學。他鼓勵我學學英語,給我買了好多書,英語、縫紉的,小說、文學的。至今我還保存著他送我那些書籍和信。他說,人要學點知識,充實自己,就不覺得內心空虛。可是我一樣也學不會,可能是因為我笨吧。
  記得有一次他帶了幾位同學到鄉下來,說要我們一起去海邊玩(我家鄉的十幾里外是大海)當時我坐在車上望著窗外的一排排木麻黃樹,他說,我們這裡的木麻黃樹,不是很像《白楊禮讚》的白楊樹嗎?它粗壯、向上、堅韌挺拔,有頑強生命力,能抗禦狂風暴雨,沙塵泥土;只要貧脊土地、干固的沙灘,就能活,我們家鄉幾代人不總是這樣地生活嗎?
  後來,也是在他快要放暑假的那個夏天,我要到離省城不遠的一個地區福清市培訓會計,時間兩個月,我寫信告訴他,他很高興,他回信囑咐我要努力學好,珍惜這個機會。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要注意身體,放假後,他會拐路來看我的。
  那次他沒有去看我,他給我的信中只說,是因為面臨畢業分配問題。不能來看我了,給我郵寄好多好吃的零食。我們班的那些學員是從各個縣城去的,還開了玩笑說是不是男朋友寄的。我培訓結束回來時他到車站接我,看到我提包裡面都是些還沒有吃完的抗感冒藥,他說,你在那邊又感冒了,(從小到大我一直鬧感冒)這樣不行,你得鍛煉身體增強體質,學學氣功,他真的買了好多本氣功書,教我如何學氣功,可我照樣學不會,他也不生氣。總是笑著搖搖頭,說我學什麼都沒有「三分熱氣」。
  其實,我弟他也有苦,也有煩。只是不讓我知道而已,把他痛苦和失望全隱藏在他心裡,把微笑留給我。很久以後,我才從他的同學那裡得知,那次沒有到福清市去看我的原因,是因為,他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一直非常優秀,省裡的一個金融機構要把他留在那裡工作,而且他還有一位很要好的女同學也一塊去。可是我父母親堅決反對,一定要他回到這個縣城,他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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